「可持续发展」概念近年来在时尚圈备受推崇。频繁的发布会、过量的买手订单与往季滞销作品，不仅给行业链造成高强的压力，也在无形中对生态环境和自然资源造成巨大破坏。作为对设计师美学思维的延伸与补充，早春和度假系列成衣作品，往往最先被列入各大奢侈品百货公司的折扣清单中。据纽约老牌百货公司 Bergdorf Goodman 2020 年第四季消费数据显示，在 250 个推出度假系列的品牌中，占比超过 70% 的品牌都有近大半的商品，在几乎没有被陈列的时候，就已经成为折扣或促销商品。前几季，诸多以保全品牌价值为缘由，大量毁损、废弃剩余作品的品牌，在行业内引起不小的争议，对于环保与可持续发展理念的倡导，一时间被普罗大众视为推广新系列的舆论卖点，时尚圈背负起了「心口不一」和「伪君子」的名头。但随着全球疫情的爆发和蔓延，老牌时装屋和新锐设计师们不得不共同面临面料供应短缺、工坊关闭和全球运输困难等一系列实际问题。无论是完全出于对人类生存环境的担忧、考量，还是因订单骤降，而处于资金困境，乃至店铺、生产线关闭等严峻情势，「可持续发展」概念都真正成为 2021 年早春度假、春夏成衣系列中的主角。
Chanel 2021 早秋系列
当季设计师们将更具编辑思路的中、小型体量时装线送上伸展台，不强求所谓的形式感，品牌开始思考疫情下，客户真正需要的是怎样的设计。在目前公布的早秋系列发布名单中，除 Chanel、Dior、Givenchy、Versace、Dolce & Gabbana 等「大品牌」外，很多时装屋均宣布将不会参与到 2021 年的早秋系列阵列中，连卡佛、美国 Saks Fifth Avenue 和法国 Montaigne Market 等一线奢侈品买手店也陆续削减采买额度，以减少货品滞销和面料浪费所带来的经济影响。在现发布的多个春夏系列与极少数早春、度假系列中，设计师们纷纷对「可持续发展」概念做出了，最符合品牌风格的解读。使用往季剩余，或超额购买的面料、重组上一季的印花和刺绣图版，并在家中完成系列中的裁剪、挂坠、镶嵌和扎染工作，就 Loewe 设计总监 Jonathan Anderson 近日在接受《WWD》杂志访问时谈到：「我从未觉得自己在（疫情）这种环境下，可以被激发出如此的创造力。」在资源匮乏的状态下，可持续理念反而得以缩小设计师的关注点，使用任何身边唾手可得的资源，创造出当下时装客户们真正所需要的设计。
Loewe 2021 春夏系列
重新规划手边的面料，甚至解构过往近 5 季并未造成市场反响的系列，成为一众设计师，在当季对「可持续发展」理念做出的回应。法国时装品牌 Chloé 的现任创意总监 Gabriela Hearst 的做法就非常值得一提。作为时尚圈倡导「可持续发展」理念的代表性人物之一，Hearst 曾于两年前接受国内某时尚杂志采访说道：「经济困境不会击垮整个行业，但环境危机则可以让时尚链不复存在。我们必须立刻改变我们和整个行业的运作模式。改变绝非侃侃而谈，我们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运用自己的智慧，去改变这个行业的现状。」从设计本身来看，当季 Hearst 的作品可以被以「极致缜密」去形容，往季作品中剩余的棉麻材质和蕾丝裙边，被重新运用在了设计师有型有款的针织套装中，人字形平纹提花面料出现在系列中，过半数的作品之上，就设计师在当季新闻稿中表示：「定量的面料确保每一件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，这既是对自然、面料和人力资源的保存，也是塑造品牌风格最好的方式。」设计师并不赞同之前某些品牌焚烧旧衣的行为，相反，她将自己往季剩余作品，重现拆解，设计，推出了极富趣味的「Retrofit」再诠释系列，并率先在伦敦 Selfridges 百货进行限时发售，市场反应极为积极。和 Hearst 做法极为相似的还有 2018 年美国 CFDA 女装新人设计师大奖获得者 Marina Moscone。
Gabriela Hearst 2021 春夏系列
选择重新利用剩余面料，也同样意味着减少开发新面料时所产生的二氧化碳排放量，对大气层造成的污染。备受 Z 世代消费者追捧的独立设计师 Marine Serre，在 2021 春夏系列中几乎全部采用往季的剩余丝巾面料。每一款作品的裁剪与缝合方式都被重新加以调整，Bias 拼接面料被以抽绳加固，充满先锋实验趣味。「非原始」材料被引入在了很多新人设计师的作品之中，而也正是因为重新梳理、整合现有面料库存，这些美学意识相对大胆的设计师，在当季给出了令人为之眼前一亮的好设计。来自伦敦的 Thornton Bregazzi 在 Preen 的新作品中，收集到了近两季以来，被高定时装屋抛弃的面料，将其用在了春夏的成衣设计中，打造出了极为美轮美奂的视觉效果。2021 年备受关注的设计新星 —— 来自西班牙的设计师 Sonia Carrasco 的新作品，将巴塞罗那近郊的一家面料加工厂中的剩余棉布全部回收，并在自家的后院中，采用花朵和败落的无花果根茎对其染色。设计师推出的坠肩吊带裙和一字肩维多利亚风格连身衣，都纷纷受到权威时尚媒体们的大力推荐。
Preen by Thornton Bregazzi 2021 春夏系列
而以网眼针织作品受到关注的英国设计师 Phoebe English，除了在两季前向其他英国设计师发起「剩余、废弃面料回收」的请求，创造出块状缝合技法，并将多种材质与细密废弃毛线进行实验性拼接外，English 更是在当今研究起了自然扎染。她用园区收集到的橡树瘿和洋苏木枝干，创造出一种不会污染水资源的黑色染料；而废弃牛油果石磨制出了一种天然不脱色的粉色粉末，以杜绝人工染色对自然资源的污染。
Phoebe English 2021 春夏系列
向来将「可持续发展」理念注入品牌创立根基的英国设计师 Christopher Raeburn 更是联手英国版《Vogue》时装编辑 Sarah Mower，推出了一个仅有 10 款作品的系列，该系列的面料均来自二战时期废弃的军用降落伞，通过社交媒体进行贩售，每一款被购买的作品，都拥有「自己」独一无二的编码，极具时尚煽动性，该系列一经发售，便引起轰动的反响。设计师选择采用回收面料的做法，也出现在了多家老牌时装屋的最新作品中。Balenciaga 采用一种名为鞋带皮草（shoelace fur）的面料制作了春夏系列中的重点外衣作品；Marni 当季推出的拼接面料罩衫和连衣裙，均来自品牌早期的剩余布料库存；而 Coach 则是将品牌发布于 1970 年代的包袋重新修复；Miu Miu 于 2020 年 10 月发布了全新的「回收可持续」系列，重新改造品牌从全球各地古着店收集而来的作品，证明「可持续发展」的时尚影响力。
Balenciaga 2021 春夏系列
除了采用剩余、废弃面料打造最新作品系列，减少生产量，并放慢发布节奏，也成为各大时装品牌在当季对「可持续发展」理念的实践。就数据显示，2020 年春夏系列，全球滞销或损毁的时尚类商品总价在 125000000 到 142000000 美金之间。减少对面料的浪费只是产业链需要做出的第一项改变，而巨大数目的零售采买，也日渐暴露了行业中存在着的诸多问题。丹麦设计师 Cecilie Bahnsen 在日前由伦敦 Selfridges 百货举办的「时尚关爱地球座谈大会」（Project Earth Programme）中表示：「精简的系列和更为精准的采买，是设计师应该与买手达成的默契与共识，这对双方都是有利的，这种做法会让选品更加独一无二，而更能吸引客户。」刚宣布退出 2021 秋冬伦敦时装周阵列的 Bahnsen，将于上半年发布一个名为「Encore Collection」的作品系列。就设计师表示，该系列将精选来自，从 Bahnsen 出道至今每个系列中的一款作品，这个由 10 款作品组成的系列也只将在全球 4 家买手店进行售卖。
Cecilie Bahnsen 的「Encore Collection」可持续作品系列
从疫情下消费者的购物习惯中不难发现，越具有收藏价值和独一无二的作品，反而越能成为「爆款」。「与以往不同的是，消费者并不希望过度购买衣橱中已经存在的款式，和同伴穿着类似的设计，也不再是人们在购物时所看重的。」德国奢侈品买手网站 Matchesfashion 买手总监 Natalie Kingham 在接受本文简短采访的时候说，「我们更愿意看到设计师减少发布频次和作品系列的规模，从而推出独一无二的精选作品。外观极为相似的货品最终只能造成滞销，但倘若每一件单品都有值得被讨论的『独一性』，那个这个系列就变得具有收藏价值了。」从名声大噪的奢侈品牌 Loewe，到日渐崭露头角的新人设计师 Priya Ahluwalia、Bethany Williams 以及 Emily Adams Bode，春夏系列除了在规模上有所减少，设计师们在立意表达上也更为清晰。逐渐开放式的发布会日程和办秀模式，也让设计师得以回顾、温习属于品牌的独特 DNA。无论是从典藏蓝纸入手，为观众呈现恒久的设计理念；还是从对往季相对冷门款式进行重新修改，并奠定全新客群，减少发布体量都不失为一种「可持续」性的做法。
Bethany Williams 2021 春夏系列
减少采买数量的同时，设计师们也纷纷从当季「主观」筛选起合作伙伴。曾备受买手店青睐的再创作设计师 Duran Lantink 日前表示，自己将在当季与美国 Saks Fifth Avenue 建立独家合作关系，以杜绝资源与产品的浪费与滞销。从 Gucci、Prada 以及 Off-White 收集每季剩余面料，并重新组装设计的 Lantink 表示，从经济考量出发，设计师们应该主动减少与批发量贩客户的合作关系，以避免在未来被退货和经济损失。Isabel Marant、Acne Studios 以及 Mm6 by Maison Margilela 等一众收获尚好市场反响的品牌，也预计在今年将全年系列减少到 2 至 3 个，用更加紧凑与整合的系列，继续巩固自己的客群，并在最大程度上，对客人的所需做出回应。
Duran Lantink 与英国时尚贩售平台 Browns 推出的「Conscious」系列作品
无论时装界对「可持续发展」理念的实践是否可以完全成功，还尚待被考证。但 2021 年春夏系列的成功与否，却实在的预言了各个时尚品牌的未来发展走向。社交距离与居家办公让很多设计师得以从「仓鼠轮」似的繁忙行程中解放，从而更好地创作、调整并重新获得启发。对于生态环境和行业发展，「可持续发展」理念都是大势所趋，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而言，思考售卖和业绩之外的意外，才是设计师们为 2021 春夏时装系列所下的真正命题。